【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晨枫】

从7月底开始，香港警方将用国产“92改”半自动手枪换下美制史密斯-韦森M10“点三八”左轮手枪，正式名称为CF98-A。刑警队的Sig Sauer P250也将用国产CS/LP5换下来。

“点三八”指口径为0.38英寸，折合9.65毫米，在英文里一般直呼为“三十八”，习惯上“点”就省略了。同理，“三十”口径为0.30英寸，折合7.62毫米；“五十”口径为0.5英寸，折合12.7毫米。

左轮手枪的产生很早。在伦敦塔的展品里，有一把据信为15世纪的东西，这是已知最早的左轮手枪雏形。1836年，美国人萨缪尔·柯尔特发明了现代意义上的左轮手枪，转轮可以容纳多发子弹，便于迅速把下一发子弹装入弹膛，快速击发。由于转轮通常向左打开装弹，所以在中国称为左轮手枪。

美国制史密斯威森M10“点三八”左轮手枪香港无线新闻视频截图

1857年，霍雷斯·史密斯和丹尼尔·韦森开始按专利生产后装式左轮手枪，大大加快子弹装入转轮的速度。此前的柯尔特左轮还是前装火药和弹丸的老式设计。这也是史密斯-韦森与柯尔特竞争左轮之王大赛的开始。

左轮手枪比单发手枪的火力密度高得多，在西部牛仔中大受欢迎，以后成为军用手枪，在一战时代尤其得到广泛使用。

1883年，海拉姆·马克沁发明了利用后坐力自动装填的机枪，这就是有名的马克沁机枪。有人试图用同样原理发明自动装填的手枪，但直到1896年，美国人约翰·勃朗宁在比利时才发明了现代意义上的半自动手枪，并在著名的比利时国营兵工厂（简称FN）和美国柯尔特批量制造。半自动指自动装填，但扣一次扳机只击发一次。

勃朗宁的大作则是柯尔特M1911，也称为“点四五”，因为使用0.45英寸（11.43毫米）口径的子弹。M1911从一战时代开始成为美军标准制式手枪，一直用到越战之后。美国特种部队至今还在使用M1911的现代化改型M45A1。

勃朗宁对手枪世界最大的影响还是HP，这是“大威力”（High Power）的简写，采用9毫米帕拉贝鲁姆弹（简称帕弹，旧称巴拉贝伦弹）。勃朗宁HP不仅自动装填，弹匣里可容纳13发子弹，弹舱里还可容纳一发。这样的高容量对于作战的好处不言自明，所以勃朗宁HP迅速得到各国军警的欢迎。这是多产的约翰·勃朗宁的最后杰作，1922年被发明出来后，现代化的勃朗宁HP更新升级版至今依然在生产中，并在各国军警中广为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抗战到解放战争时代有名的“加拿大造”或者“白朗宁手枪”就是勃朗宁HP。

民国时期制造的勃朗宁手枪及弹夹

约翰·勃朗宁的大作不止手枪。二战美军常用的勃朗宁AR是早期轻机枪的成功范例，“勃朗宁30”是成功的7.62毫米重机枪，勃朗宁M2至今是美军主力12.7毫米重机枪，在各种坦装和舰艇上广泛使用。

9毫米帕弹是奥地利人格奥尔基·卢格在1901年发明的，在尺寸、射程、威力上达到最优平衡，100多年后依然是世界上最为广泛使用的手枪子弹，也在冲锋枪上广泛使用。卢格也设计了著名的卢格手枪，在一战、二战中演变为有名的P08和P38，也是自动装弹的，但最终没有勃朗宁HP那么大的影响。

从二战年代开始，半自动手枪就在各国军队中占主流，很少还用军用左轮手枪。欧洲警察也早早改用半自动手枪。但美国警察长期顽固坚持使用左轮手枪，香港警察也受到影响。

左轮手枪和半自动手枪都有多发连续发射能力，但差别很大。

左轮手枪不是自动装填，是用扣动扳机的手指力量完成再装填，缺乏训练的话，扣板机动作容易变形，射击精度难以保证。转轮与枪膛之间的密封有本质漏气，浪费火药能量，制造巨大噪声，降低初速，需要加大口径来补偿，后座也相当暴烈。但也使得左轮手枪容易使用大威力弹药，提高子弹在近战中的停止能力，不过短管、大口径也增大了射弹散布。

左轮手枪最大的好处是不怕哑火。一发子弹哑火的话，再扣扳机，就能击发下一发。很大的噪声对警用并非没有好处，震慑目标本来就是开枪作用的一部分。

左轮手枪最大的坏处是子弹容量少，一般只有六发，装弹慢。射弹散布大也是缺点，但在近距离上不太明显。

半自动手枪的弹匣容量大得多，大口径的M1911也能装弹7发。除非小尺寸的女用型或者袖珍型，9毫米的可以双排供弹，勃朗宁HP则达到13发，现代一般达到15-16发，格洛克17达到17发之多，换用加长弹匣底托可以达到19发，换用加长弹匣甚至可以达到变态的24发甚至33发。

现代手枪做到了高度可靠，子弹哑火也控制在最低限度。万一发生，拉枪机退弹也很迅速，很少影响后续击发。但在正常工作状态下，半自动手枪的火力持续性强大得多。除非相信每发必中、一击夺命的神话，半自动手枪的优越性不言而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左轮手枪vs半自动手枪的可靠性之争，好比双发战斗机vs单发之争。当发动机可靠性足够高时，双发的可靠性优势不再有现实意义。左轮手枪相对于半自动手枪的可靠性也是一样。美国警察不仅出于传统，也出于“警察需要首发毙敌而不注重连续射击”的理念，长期坚持使用左轮手枪。但随着民间拥枪越来越多，悍匪越来越胆大妄为，警匪之间长时间对射也常态化了。

在美国，警匪大战是日常戏码，很少听见警察因为半自动手枪故障或者子弹哑火而丢失战机，或者造成伤亡。但即使弹匣里有十几发子弹，子弹打光、来不及重新装弹而丢失战机甚至造成伤亡的事件并不罕见，只有6发子弹的左轮手枪问题只能更大。

顽固的纽约警察也在2021年把最后的史密斯-韦森左轮手枪撤装，格洛克这样的“塑料手枪”反而成为各地美国警察的新宠。美国多地警队依然容许警官保留左轮手枪作为备用手枪，尤其是秘密绑在小腿上的那种。大口径的左轮手枪对意外扑上来的恶狗或者烈性野生动物也有奇效。但作为正式佩枪，基本上在15-20年前已经全面换用半自动手枪了。

香港警察坚持到现在才换装，已经落伍于世界各国警察很多了。这里面有香港警察并无警匪之间长时间对射压力的原因，更可能是眷恋欧美旧制的思维在作怪，左轮手枪、M16/M4突击步枪、英式正步，都是这种眷恋的写照。

更加现实的理由则是由于史密斯-韦森M10已经停产，零件供给和保养维修成了问题，弹药供应都成了问题，国内手搓替代品并非不可能，但产量低、成本高、没必要，只能换装。经过深入研究，香港警队最终决定以性能和可靠性更胜一筹的国产手枪逐渐取代。

这次香港警队手枪换装并非来自中央的压力，已经酝酿计划多年。据报道，两年前香港警队就开始考虑换用国产手枪，但当时并无定论。期间，香港警方考察了各大厂商不同型号半自动手枪的质量和成本，经过综合考虑，包括香港国安法实施后欧美对港警装备的出口限制，最终选用国产“92改”作为军装警员的佩枪。

国产CF98A型号半自动手枪文汇报

92式手枪从1994年开始设计，1998年开始大量装备，外观、基本构型和工作原理与西方主流9毫米半自动手枪相似，可以看作是勃朗宁HP的某种后代。

最初的92式有5.8毫米和9毫米两种口径。9毫米是常规的，供下级军官和警察使用。但5.8毫米手枪弹借鉴比利时5.7毫米的思路，初速高，弹道低平，穿甲力强，弹匣容量增加到20发，供高级军官和特种部队使用。

但后来在实用中发现，5.8毫米弹的效果偏离预期，后来取消了，现在只有9毫米版了。

原设计也采用像突击步枪那样的真正的双排双进供弹，而不是更加常规的双排单进，最后从双排装弹缩口为单排后再供弹。改进后的“92改”改回更加成熟可靠的双排单进常规设计。

初期92还有质量问题，曾受到广泛批评，但这是极端降本微利的结果。

“92改”有外露式击锤、单/双动扳机、高质量工程塑料握把与套筒座，采用模块式设计和皮卡丁尼导轨，具有高度的可靠性和出色的操作便利性，也在设计上更符合亚洲人手形。

在工艺和制作上，“92改”也大大提高标准，达到欧美大牌的高质量。这并不奇怪，中国制造里同类产品之间，从90年代到现在，产品质量的提高是肉眼可见的。甚至可以说，质量达不到欧美大牌的话，中国电车也不至于对欧美市场造成那么大的冲击。

具体到中国军品，在军费相对充裕的过程中，质量更是有明显提高。把90年代的制式军装军鞋与现在的相比，就不难想象原装92和“92改”之间的差别。

CS/LP5也是从92式手枪基础上发展过来的，可以看作“92改”的袖珍型。缩短枪管，减小弹匣，弹匣容量降低到8发，单排供弹，以适合刑警隐蔽携枪的需要。

CF98-A是北方工业的产品型号，CS/LP5是长风机器的产品型号，92式是军方定型型号，都是一家人。

背靠祖国后，香港警察再也不用担心枪械备件和维修问题。全心全意拥抱祖国也更加符合一国两制的精神，安全、忠诚、心态本来就属于一国，而不是两制。

换用新手枪后，香港警察需要重新训练，以适应不同的使用特点。但这好比从老三八大盖换用五六冲，还是容易的。据报道，香港警队将从新入职的学警开始，逐步换用“92改”，现职警员也将逐步换装，预计整个换装可能需要10年才能完成。

香港警察使用枪械的强度本来就不大，从磨损角度出发，没有急迫的换装压力，换下来的装备又可以作为备件，延续现有装备的使用寿命，容许拖沓10年才换装完毕。

在更大层面上，这也是香港警察去英美化的一部分。英式正步已经改成中式正步了，现在手枪开始大面积换装，突击步枪从M16/M4大面积换为191也只是时间问题。香港警察毕竟是中国的警察，而不是英国警察在中国的遗留，阿Sir的手枪换装是个不错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