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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9月4日,埃及总统塞西12年来首次访问土耳其,并与土总统埃尔多安会晤,双方讨论了加沙冲突以及如何进一步修复两国长期冻结的关系。

从乌克兰战争到加沙冲突,土耳其与各方保持关系的平衡外交做法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土耳其对于世界秩序与中东区域秩序变革有什么样的主张与行动?土耳其与中国加深合作的动力来自哪里?

就相关问题,观察者网与土耳其中东研究中心黎凡特研究协调员奥伊通·奥尔汗进行了对话交流。

观察者网:土耳其的外交政策界如何看待“多极化世界正在崛起”的趋势或者说主张?

奥伊通·奥尔汗:我们观察到世界秩序中出现的转变,以及这一转变对中东的次区域秩序所造成的影响。我们也观察到中东出现多极化的条约体系。迄今为止的区域安全架构是由美国与西方主导。但过去10年来,我们看到了俄罗斯在中东区域秩序中的话语权崛起,已经成为非常有影响力的区域角色。

自从冷战结束以来,我们看到了区域国家,主要是土耳其和伊朗的影响力崛起。其它区域国家也在追求独立的外交政策路线。他们过去曾是西方特别是美国的传统盟友,如今正在试图与俄罗斯、中国深化外交关系,寻找替代方案。

土耳其中东研究中心黎凡特研究协调员奥伊通·奥尔汗与观察者网对话观察者网拍摄

我们在中东地区观察到了多极化的趋势,这给区域国家带来了机遇。从霸权国家在中东影响力消长的角度来说,过去这些区域国家没有办法扩张影响力。但当霸权国家开始撤离、出现权力真空后,区域国家就有了机会。我认为土耳其在中东地区的权力格局中看到了机会,并试图积极地在军事、外交、政治与经济层面填补那些真空。

观察者网:曾有土耳其学者论述,土耳其独特的外交立场令其能够与中东各方保持联系,比如北约和俄罗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等。土耳其这一外交政策背后的主要目标是什么?对中东区域秩序有怎样的设想?

奥伊通·奥尔汗:我想土耳其能意识到,仅凭自己不可能成为中东地区的支配性力量,或者是有能力独立建构与维护一套区域秩序。土耳其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区域力量。当然,土耳其相信,如果没有它的贡献与参与,中东地区将无法实现稳定、安全或是成功推动任何倡议。

土耳其想要成为一个重要的区域角色,能够引起各方的重视。从这个角度来说,土耳其的外交立场确实十分独特。不仅包括中东的巴以问题,土耳其并没有在重大的国际冲突(如乌克兰战争)、涉及“东西方竞争”的问题上选边站队。土耳其试图在这些分歧与不同的立场中游走,从而增强自身的影响力。多极化的世界格局令土耳其能够扮演这样的区域角色。但正如我所说,土耳其很清楚自身实力的上限,不必夸大其影响力。因为误判自身的实力可能导致不受欢迎的结果。

当然,为了填补权力真空(即在不同的领域获得筹码与优势),土耳其已经准备好承担风险,包括政治上和军事上的风险。

观察者网:欧洲国家正在讨论一旦特朗普当选,美国减少对欧洲事务参与的可能后果。土耳其是否设想过美国撤出中东的类似情景?这会对土耳其的外交政策以及中东安全格局产生什么影响?

奥伊通·奥尔汗:我们已经见识了特朗普第一任期的先例。总的来说,他会继续从中东地区逐步撤出美国力量。他批评北约,批评欧洲国家,而土耳其也是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当然清楚,北约内部并不是高度团结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特朗普(对北约)的立场并不与土耳其矛盾。

但在中东的问题上,首先,美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存在并不符合土耳其的区域利益。土耳其将叙利亚境内得到美国支持的部分团体视作恐怖组织,土耳其也并不认为美国在伊拉克的存在有助于维持区域稳定。特朗普支持从这些地区撤军,减少对中东事务的干预,不是依靠军事力量,而是发挥外交、政治层面的角色来维持区域秩序和稳定。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的撤出有助于土耳其打击恐怖主义和发挥更大的区域角色作用。

然而,特朗普在巴以问题上的政策可能构成风险。众所周知,特朗普坚定地支持本届以色列政府,他在上个任期内向以色列提供的支持可以说是历届美国总统中最多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万一特朗普当选,我们可能会观察到美国更进一步地支持以色列,对加沙采取更激进的立场。这当然不符合土耳其在区域问题上的立场,土耳其认为,以色列的行为应该得到遏制,只有美国能做到这一点。所以特朗普的当选会在巴以问题上危及中东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观察者网:有土耳其学者提出,土耳其政府的目标是加大对哈马斯的影响力,令其摆脱伊朗的影响力轨道,并认为这样做有助于尽早恢复中东地区的和平与稳定。这能代表土耳其的官方主张吗?

奥伊通·奥尔汗:这确实是土耳其的主张。从公众到本届土耳其政府基本上在外交和政治层面支持哈马斯。但与伊朗不同,土耳其并没有在巴以冲突中扮演军事上的角色,因为这样做只会加剧区域不稳定、威胁地区安全。土耳其希望帮哈马斯摆脱伊朗的影响力,增加自身对哈马斯的影响力与谈判筹码,帮助后者成为更负责任的地区组织,更倾向于发挥外交与政治的作用。这是土耳其追求的目标。

如果能够取得成功,土耳其的这项政策也会符合美国与以色列的利益,因为以色列宁愿接受一个被土耳其影响的哈马斯,也不希望看到一个受伊朗影响的哈马斯。土耳其是更负责任的区域大国,既能够管束哈马斯,也能在与以色列的谈判中握有筹码。

至于你问,这个前景有没有可能在短期内实现?我认为不可能。因为目前冲突还在持续,哈马斯并不需要外交和政治层面的支持,他们急需军事支持。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以色列的侵略行为不停止,哈马斯就会继续依赖伊朗的军事援助。只有等到政治倡议推进、实现停火之后,我们才能看到土耳其扮演更大的角色。但如果冲突未能停歇,就不会出现符合以色列期待的事情,因为哈马斯只会越来越深刻地受到伊朗影响。

观察者网:土耳其外交部长费丹今年6月访华,表示渴望与中国深化双边关系。能否介绍土耳其对于深化同中国关系的动力与期待?

奥伊通·奥尔汗:土耳其深化对华关系背后既有经济层面的原因,也有政治层面包括安全层面的理由。双方有许多可以开展合作的领域,首先,土中两国都具备常识,认识到当今国际秩序中的各种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说,两国可以合作推动国际秩序朝更加公平与稳定的方向发展。

在非洲、中东地区,在乌克兰战争与巴以冲突等方面,中国在支持巴勒斯坦、促成伊朗与沙特和解等问题上所扮演的角色也是土耳其追求的,即为冲突降级做出更多外交努力,发挥调停的作用。土耳其认为,中国在加沙问题上做出了积极贡献,土耳其自己也试图参与调停巴勒斯坦的各派系,推动组建联合政府。他们的代表曾经在伊斯坦布尔有过数次会面。

中土双方都致力于结束加沙的冲突,而且可以在缓解加沙地带人道主义危机、协助加沙的战后重建问题上合作。此外,土耳其认为中国在巴以问题上扮演的角色能够平衡美国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促进局势稳定的因素。因为美国政策的方向并不是结束冲突或者促成停火。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需要更多国际角色的直接介入,平衡美国在巴以问题上的主导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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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在经济上也对土耳其很重要,土耳其想要加入“一带一路”倡议。我认为土耳其与伊朗之间的部分“发展之路”合作倡议项目可以被整合进“一带一路”倡议中。

双方在许多问题上有合作的空间,土耳其的地理位置、地缘政治立场非常关键。中国产品可以通过土耳其进入欧洲市场,双方也能在军工产业合作。不过双边关系中依然存在一定的风险,在我看来,过去几年来,双方都试图避开政治上的风险,更加关注合作的领域。费丹的访华之旅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如今我们看到中国、俄罗斯与土耳其之间开展了更深入的合作(特别是在经济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