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薛凯桓】

一波三折之后，9月27日，正在美国访问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终于在位于纽约曼哈顿的特朗普大楼李见到了特朗普，这也是2019年以来两人的首次会谈。

但此次美国之行，泽连斯基走的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一开局就不利。

9月27日，泽连斯基与特朗普举行会晤 泽连斯基X账号

“乌克兰门”

行程的第一站，泽连斯基选择了宾夕法尼亚州——这也是美国总统大选的关键摇摆州。到达宾夕法尼亚州之后，他乘坐美国空军C-17飞机抵达斯克兰顿工厂，陪同他的是民主党人、宾州州长乔希·夏皮罗，夏皮罗一向被视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哈里斯的亲密盟友。

这番作为自然触动了共和党人的敏感神经，泽连斯基前脚刚从斯克兰顿工厂出来，由共和党人詹姆斯·科默担任主席的美国众议院监督委员会后脚就宣布，要对泽连斯基参加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竞选活动并“非法挪用纳税人资金”的行为进行调查，认为泽连斯基的行为应被视为对美国总统大选的“明确干涉”。

泽连斯基参观工厂后发文X平台截图

针对此事，美国众议院监督委员会进一步解释说，为泽连斯基访问提供便利的拜登政府可能面临滥用职权和不当支出的指控。从法律角度来看，泽连斯基的行为确实违反了美国法律，因为弹药生产在美国受到高度保密限制，外国公民被严格禁止进入从事弹药生产的军工企业，此举甚至可能构成“犯罪”。

然而，此事的政治色彩远超过其法律意义。考虑到美国国会内部的复杂斗争和公众对此类事件的普遍淡漠，该案件很可能在国会的喧嚣中不了了之。但无论调查结果如何，此事已对乌克兰在美国的政治形象造成了显著影响。

经此风波，乌克兰在共和党的声誉已经跌到了谷底。共和党高层纷纷要求泽连斯基“管好自己的事”，建议他“立即远离美国政治”。共和党众议员保罗·戈萨就奉劝到：“如果泽连斯基能在自己的国家专注于寻找和平之路，那么美国浪费在乌克兰冲突上的时间和纳税人的数亿美元就会浪费得更恰当”。

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甚至在25日公开致信泽连斯基，措辞强硬，开头即写道：“我要求你立即解职乌克兰驻美大使奥卡萨娜·马尔卡罗娃。”他指认马尔卡罗娃组织了这次“偏向性极为明显”的参观活动。

乌克兰驻美国大使奥克萨娜·马尔卡罗娃美联社

马尔卡洛娃不仅担任着乌克兰驻美国大使这一乌克兰驻外大使级别最高的职位，她的资历也同样不容小觑。她曾是乌克兰颜色革命后首任总统波罗申科的部长，也是当前泽连斯基政府中，少数几位波罗申科时代的“遗老”之一。今年1月，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纳雷什金曾透露，泽连斯基在2023年底访问美国期间曾遭遇过“逼宫”，有人逼迫他让马尔卡洛娃出任乌克兰新总理。

鉴于对马尔卡罗娃的顾虑及个人面子的考量，泽连斯基很可能不会顺从共和党的要求解雇她，但这显然会进一步开罪共和党方面。而泽连斯基此次访美的核心诉求——争取美国对乌克兰的更多军事和经济援助，在共和党和亲特朗普势力的影响下，其前景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共和党的抵制和民主党的怀疑

泽连斯基此次访美有双重目的：一是为了获得美国现任总统拜登的认可，说服美国允许使用西方武器打击俄罗斯本土，二是为了与两位总统竞选者的团队都建立良好关系，以拓宽外交空间。

泽连斯基在启程前夕表示，他将与哈里斯和特朗普会面，然而，在“乌克兰门”事件骤然爆发后，泽连斯基与共和党的关系急转直下，甚至一度传出了与特朗普的会面可能被取消的传闻。尽管特朗普随后亲自“辟谣”称他没有取消会面，但还是指责泽连斯基“恶意诽谤”。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美国政府的三号人物，美国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人迈克·约翰逊的个人立场倾向于抵制泽连斯基、抵制援乌，他也是导致2023年底至2024年初美国对乌克兰的新军援法案频频难产的关键人物。

因而，当记者问及约翰逊是否会在华盛顿与泽连斯基接触时，他以飓风为由称不会与泽连斯基进行直接接触。飓风确实正在逼近美国，这个登陆佛罗里达州墨西哥湾沿岸的飓风可能是一年多来袭击美国的最强飓风。但显然，这更像是一个巧妙的托辞。面对共和党已然生硬的态度，泽连斯基显然不愿见到共和党在11月大选中获胜，因此他更加坚定了对民主党和哈里斯的支持。

民主党方面，尽管在乌克兰问题上有所保留，但鉴于泽连斯基已提交“乌克兰胜利计划”，他们无法完全忽视这位盟友。然而，多家西方媒体披露，白宫对该计划持怀疑态度，认为其本质上仍是要求更多援助和放宽武器使用限制的旧调重弹，且缺乏明确的战略路径和规划。在俄军于乌东战场持续取得进展的背景下，泽连斯基的承诺显得颇为苍白。

《华尔街日报》在美国和欧洲的消息人士称，泽连斯基提出了一个“胃口很大”的建议，希望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能给予乌克兰想要的一切。但乌克兰的现状令拜登的高级幕僚们极其失望。拜登团队希望看到的是泽连斯基对结束战争的想法，一些西方国家已建议美国就这一问题与俄罗斯展开直接对话。西方内部目前也已经在研讨，是否能够在11月中旬于巴西举行的20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之前与俄总统普京会谈。但泽连斯基在会面中却对此只字不提。

乌克兰似乎也开始对西方盟友感到失望。泽连斯基随行官员在访问开始前就声称媒体“应降低对总统访美的结果预期”，其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乌克兰官员说，无论美国总统选举结果如何，乌克兰的局势都将恶化。他认为，哈里斯的获胜会延续拜登政府的政策，而乌克兰认为拜登政府的政策是不充分和优柔寡断的。不过，民主党至少守住继续支持乌克兰的底线，不会像特朗普那般直接抛弃乌克兰。

拜登在与泽连斯基会面之前，指示五角大楼在其任期结束前（至2025年1月20日）为乌克兰落实所有的专项援助资金。这样，五角大楼就可以在PDA（Presidential Drawdown Authority，总统裁军授权计划，这一计划授权美国总统可将国防部库存中的武器装备和服务援助给外国和国际组织）计划下拥有55亿美元的款项使用权，并从仓库中向乌军转移武器装备。

此外，五角大楼还将根据“乌克兰安全援助倡议”，向乌克兰再援助24亿美元的军备（但其中规定给乌克兰援助的武器装备只能是新生产出来的，不能动用库存）。拜登还下令向乌克兰援助AGM-154联合防区外远距遥控精准弹药和更多“爱国者”反导系统，并在明年扩大对乌克兰F-16战斗机飞行员的培训计划。除此之外，拜登还承诺将于10月在德国举行乌克兰国防问题联络小组（简称“拉姆施泰因”模式）领导人会议。

这些措施并未完全满足乌克兰的期望，尤其是未能即时缓解战场上的紧迫需求。乌克兰国内对访美成果的不满情绪逐渐升温，认为总统未能带回足够的支持。对于泽连斯基来说，他不愿看到美国因竞选活动而将乌克兰晾在一边，如果泽连斯基不能与民主共和两党同时达成共识，这次访美就是失败的。没有美国两党的支持，乌克兰将难以继续支撑已经急转直下的战场局面。

哈里斯对乌克兰没多少兴趣

泽连斯基已经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承诺上任后就立即结束俄乌冲突的特朗普，有着不小的可能性会在明年一月份重新上台，另一方面，哪怕是民主党人哈里斯胜选，乌克兰当局也同样要面临严峻挑战。因为比起拜登来，哈里斯对乌克兰要冷漠的多。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拜登与乌克兰有着深厚的渊源。作为奥巴马政府的副总统，拜登长期负责有关乌克兰的外交政策。在乌克兰2014年颜色革命后，拜登曾四次（2014年4月，2015年12月，2017年1月，2023年2月）访问乌克兰，并在乌克兰最高拉达发表演讲。其家族在乌克兰也有诸多利益纠葛，他的儿子亨特·拜登是乌克兰最大私营天然气公司布瑞斯玛的董事，这一系列关联使得拜登家族与乌克兰的关系错综复杂。

拜登对泽连斯基，比哈里斯爱护多了

哈里斯对乌克兰则兴趣平平。俄乌冲突爆发两周后，哈里斯在波兰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谈到逃离乌克兰的乌克兰人时，竟然大笑起来。尽管她经常代替拜登参加一些专门讨论乌克兰局势的活动，特别是今年6月她曾率领美国代表团出席在瑞士举行的“和平峰会”，但哈里斯与泽连斯基之间的会面流于形式，缺乏深度交流，甚至在在当天晚宴过后提前离开。

此外，哈里斯与泽连斯基两人的私交也并不热络。2022年2月，哈里斯在慕尼黑安全峰会（在冲突爆发前召开）期间，曾向泽连斯基转达了有关俄罗斯计划发起特别军事行动的情报，泽连斯基在听说后要求哈里斯对俄罗斯实施“预防性制裁”并开始援助乌克兰，包括向乌军提供防空系统、战斗机和重型炮火装备等等。然而，哈里斯直接拒绝了这两项要求。

哈里斯和泽连斯基的“距离感”显而易见

作为“外交小白”，哈里斯在总体上并没有深入参与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制定进程，特别是在俄乌领域，她对问题和局势理解很可能仅仅浮于表面。俄乌冲突爆发后，她甚至未曾踏足过乌克兰。这与多次亲赴乌克兰的拜登形成鲜明对比，用拜登自己的话说，他与波罗申科的交流比与自己的妻子吉尔·拜登的交流还要频繁。

如果哈里斯赢得美国总统大选，她与乌克兰和泽连斯基个人的关系，决定了她必然不会像拜登那般对乌克兰过于热衷。更为复杂的是，美国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分歧不仅存在于两党之间，也渗透到了民主党内部以及白宫官员与亲乌克兰阵营之间。这种内部的不一致将使得哈里斯在制定乌克兰政策时面临诸多掣肘和挑战。因此，无论哈里斯和特朗普谁赢得大选，乌克兰当局都要面临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