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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腓特烈】
面对2024年同期举行的两大洲际足球赛事,当所有人都在念叨欧洲杯“不好看”、“公式足球”、“考证足球”的同时,迎来了自己第108个年头的“梁山好汉年”的美洲杯却十足在观众面前“亮了一次相”,从各种几近“全武行”的比赛实况,到球场周边屡屡取代球场本身成为赛事焦点,各个无不抓人眼球。
直到7月14日,最大的爆炸新闻传来——原定于当晚8时举行的比赛,因为“种种原因”被迫中断,推迟至21时22分方才开球。
比赛虽然举办规模限于洲际,但竞技水平毫无疑问是世界级的,又举办于世界头号体育产业大国美国,最后却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然而,若我们抽丝剥茧分析此次事件,却可能得出一个结论:
此等事故的发生,大概率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赛事办赛方混乱的管理水平造就的必然结果。
路透社报道截图
从参赛到办赛都不大庄重的美洲杯
虽然美洲杯是世界范围竞技水平最高的国家间足球赛事,至今已有108年、48届的举办历史,但客观而言,在世界各大洲的洲际足球比赛中,美洲杯就算不是最不庄重的那个,其不庄重程度可能也是名列前茅的。
美洲杯常见的简写为“CONMEBOL Copa América”,其中,后面两词是西班牙语“杯”(Copa)+“美洲”的意思,第一个缩写词则是其真正的主办方及“足球地理限制”——南美洲足球联合会(西班牙语“Confederación Sudamericana de Fútbol”或葡萄牙语“Confederação Sul-Americana de Futebol”),其官方名称实际上应为“南美洲足球联合会美洲杯”。
从名称上而言,对足球略知一二的普通人,如果看到赛事名称中的“X洲”,必然会认为这是一项限制于名称中的大洲范围内的洲际赛事,而对于绝大多数洲际赛事,无论是欧洲杯、亚洲杯、非洲杯还是中北美洲及加勒比海金杯赛等,也确确实实是如此。
而其中唯一“反直觉”、“反常规”的,就是美洲杯。
理论上,美洲杯应当只包括其主办者南美洲足球联合会辖域内的南美洲国家,最多根据门罗主义的“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的说法加上中北美和加勒比海地区,然而,很多球迷朋友可能还记得十年前中国男足受邀参加美洲杯的消息,且中国男足确实收到了正式的邀请,最终因为与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的赛程冲突不得不作罢。除了中国,澳大利亚、卡塔尔和日本等与南美洲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家的国家队,也都曾参加过隔着广袤太平洋的美洲杯。
这是由美洲杯在全球范围内独一份的独特赛制决定的。
美洲杯的参赛队,除了十个南美足联的会员单位外(很多地理上位于南美洲的国家/地区并不是南美足联的会员,如圭亚那、苏里南和马尔维纳斯群岛——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居民可自由选择代表英国的四个国际足联会员协会之一或阿根廷进行注册、参赛),剩下的参赛队由南美足联以特邀的形式进行填补,被特邀的球队则全无限制或“章法”。
在参赛上已经如此不拘一格,指望南美足联在办赛上拘人一格,实在是强人所难。
实际上,本届美洲杯之所以莫名奇妙地最终落户以特邀身份参赛的美国(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毕竟2016年的百年美洲杯就放在了美国),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原本确定的办赛方、南美洲足联的正式会员单位——厄瓜多尔的“变卦”。
America不懂América的悲,América不懂America的黑
虽然从参赛到办赛,南美足联存在着各种“不大庄重”的问题,但如果将此次美洲杯的一系列闹剧,全部归结在南美足联头上,显然也是不大理性的。事实上,南美足联在美洲杯办赛上还是有能力输出一套完整的标准体系的。
只可惜,这些较为完整的标准体系,大概是被本身就是临时赶鸭子上架的二道贩子——美国办赛方给忽略了。
对于本届美洲杯决赛为何出现了如此诡异的决赛延期现象,相关的利益各方众说纷纭,办赛方美国方面的说法更为冠冕堂皇,但对于办赛事宜赛事身份最为中立的球员家属,以及那些花了冤枉钱买了黄牛票的倒霉球迷们的说法也同样可信,该等说法包括:
1.入口区数量不足,很多球员的家属本应通过专有通道进入场地观赛,但办赛方却并未为球员家属准备专有通道,导致早到赛场的大量球员家属(数百人)拥堵在了一般通道门口(无法正常入场)。通道口又发生了大量的球迷(或闲杂人等)斗殴、骚乱事件。以至于连一直拉胯的阿根廷国家队都突然敞亮了起来,调集了自己的安保人员来为球员家属提供保护。
(该等描述来自阿根廷队球员加纳乔和阿库尼亚的亲属)
2.甚至于,有的球员因为担忧亲人的安危,没有进场,而是为了保护亲人来到了通道口。毫无疑问,在某种意义上,为了保护家人的球员的存在或出现在通道处,可能进一步引发拥堵或混乱。
(该等描述来自阿根廷队球员麦卡利斯特的母亲)
3.相反,办赛方在某些入口处,不经查票、安检便随意放人入场。
(与此相关的说法虽大多数来自买了高价黄牛票却被堵在外面的球迷,但加纳乔的哥哥也证实了这一说法,声称“很多人没有票就冲进了场”)
4.在一开始的混乱已经造成的情况下,办赛方选择了一刀切,关掉了大多数可以正常入场的入口,只开放了极少的入口放人通行,然后“亡羊补牢”进行了查票并驱赶了无票入场的“闲杂人等”,这最终导致了球迷就坐、球员入场进一步被延迟。
(该等说法来自于办赛方的官方声明)
就上述种种混乱情况的出现,如果说美洲杯主办方南美足联是一点准备、一点经验总结都没有,两手一摊就任办赛方抓瞎,那办赛方抓瞎抓出这种结果,似乎也不是那么地不可原谅。但问题是,上述混乱情况的出现及其必要的应对措施,南美足联早就预料到该等情况并发布了系统详细的配套文件了啊!
官方称因大量无票球迷试图闯入球场引发骚乱,决定暂时关闭大门。视频截图
早在今年1月,南美足联官方就针对旗下赛事发布了《2024年⽐赛和运营安全规定》(以下简称《安全规定》),该规定对办赛相关安全问题,包括人员配备、场地硬件、区域分配、入场、安检等,提出了事无巨细的要求,上述“决赛延迟”中出现的混乱问题,全部都可以在这本70页的册子中找到答案:
1.对于本届美洲杯决赛球员家属作为参赛队代表团成员,却未能通过专有通道入场、拥堵在一般入口的情况,《安全规定》早已规定,办赛方必须安排六名安全工作执行官。拥有严格资质要求的安全工作执行官,除了要负责提前踩场(对于总决赛这样的“高风险比赛”)、安全检查等方面的义务外,其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与赛事的相关人员确定并必要地协调其旅行行程,并协调当地警察执行相应的专项护送入场工作(《安全规定》第17条等项下)。
对于总决赛参赛球队家属这样总是会被列为重要人员(VIP)的人员,更是要由赛事的安全管理团队为其提供(并在安全计划中)个人旅游路线(《安全规定》第41条等项下)、
2.对于本届美洲杯决赛混乱的门票销售工作,《安全规定》亦早已明确,门票销售必须服从于联赛组委会对赛事人数容量控制的要求(《安全规定》第29条),为达到这一目的,办赛方必须建立专有的门票销售控制系统,从而“减少伪造和未经授权的销售的可能性,并禁止登记在禁入名单上的人员进⼊体育场”,因此,实名制的门票销售制度是必不可少的。任何一张门票,都必须载有或至少能记录购买者的姓名、电话、地址等必要的实名信息,以供查验(《安全规定》第30条)。
3.至于安检流程,《安全规定》中的内容就更加详细系统了。
基于《安全规定》(第17条等),一场比赛的正常的安全计划需要包括紧急出口、疏散计划、本地球迷和客队球迷的位置、运行控制室的位置和功能、警察和私人保安人员的外部和内部位置、比赛场地保护战略、观众入场控制战略、票务控制战略、医疗和医院护理计划等内容。
而仅就安全检查,办赛方就应当为赛事准备的设施设备更是足足列了一章节(《安全规定》第五章),以将那些可能被带入场内的违禁品(《安全规定》第六章,包括但不限于刀枪、精神药物、烟花/烟雾弹、激光笔、可以模仿裁判哨子的口哨、旗杆、雨伞以及带有某些“特别”内容的纺织品)彻查干净。
南美足联真真正正做到了“每个细节,我都预判到位了”,然而,这次美洲杯决赛不仅出现了一系列问题,还制造了近年来国际重大足球赛事中最长(75-82分钟)的延误记录。
基于上述说法,笔者只能认为,本次事件的爆发,纯粹是办赛方美国单方的原因,其相对于南美足联《安全规定》,在人力配置、设施配备、工作程序(及其严谨性)方面,均存在严重的问题。
虽然在体育产业发展上,我们总是习惯“言必称美国四大体育联盟”,但显然,将所有的美国体育筹办单位都看作是四大体育联盟的水准,实在是过高地拔高了美国体育产业的从业者们。
尚不说曾多次倒闭的美国女足联赛、赛制滑稽成谜的美国足球大联盟等“陈芝麻烂谷子”,实际上,为了撰写本文,笔者特地查阅了第48届美洲杯官方网站,发现光其网站上呈现的内容的不严谨,就足够笔者吓一跳了。
例如,作为英语国家,美国办赛方在其负责建设的英文官网上,不但出现了“标点符号都没删除干净”这样的低级错误:
如笔者以红色方框标注之内容,美国方面办赛方在制作《南美足联美洲杯-美国2024-规则》英语版本时,为了保留修订记号而使用了删除线等符号,可问题是,那个跟在被删除部分后面的逗号您倒是一起删了啊!
更以非常敷衍的态度,对待了对赛事至关重要的,包括《安全规定》在内的一系列南美足联关联文件——美国办赛方只是在上述的《南美足联美洲杯-美国2024-规则》中声称要适用《安全规定》等一系列文件,不但没制作其英文版本,甚至没在官网上对这些文件进行公示,这使得笔者还得强倚自己三脚猫的西班牙语功夫翻到南美足联官网,方才找到相应的文件。
虽然2024美洲杯决赛的举办地迈阿密是美国最大的西语人口聚居城市,但办赛方就真的这么自信,其工作团队可以在既没有英文翻译,甚至没有在官网上进行公示的文件的情况下,对包括《安全规定》在内的一系列规定了然于心、无师自通、意念执行?
可如果办赛方实际是在事实层面下发了包括《安全规定》在内的相关规定的话,那目前已经发生的事实,是不是显得本次美洲杯办赛工作更加可怕了?那无外乎就是,即使拿着文件,也不执行?
这还真是America(英语)不懂América(西班牙语)的悲,América不懂America的黑。
只是联想到,大概率是同样一批人,还可能在两年后筹办美加墨世界杯,以及在四年后筹办洛杉矶奥运会,就连笔者,恐怕都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