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韩桦】

在瓦尔代论坛上，我有幸向普京总统提问。我问道：如果展望一下未来25年，也就是2049年，在您看来，多边、多极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是否有强大的力量支持这样的世界？是否应该有一个国家站出来支持这样的世界？

普京的回答准确而干练，他说：“我希望世界是平衡的，并且在新兴的多极体系中尽可能地考虑到所有国际交流参与者的利益。要建立一个能够考虑到彼此利益的体系，并建立一个寻找妥协的机制。我希望我们能够建立这样一个体系，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有没有人希望这样，有没有力量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呢？当然有。首先，金砖国家的参与者就是这样的力量。我们刚刚谈到了这一点，在喀山峰会上也谈到了这一点。请原谅我，这很重要。

你的祖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印度、南非、拉丁美洲最大的国家巴西、今天由我代表的俄罗斯以及整个俄罗斯人民，我向你保证，都致力于在世界上实现这种和平发展的局面，为所有国际交流参与者的繁荣创造条件。我不知道，无法预测，但我们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本文作者韩桦在瓦尔代论坛上向普京提问

在普京与国际学者会面这场压轴活动之前，2024年瓦尔代俱乐部年会于11月4日至7日在索契的Polyana 1389 Hotel & Spa举行，那是坐落在Polyana山区、海拔1389米的酒店和温泉。来自50多国的100多位官员和智库、大学代表与会。从4日到6日，安排了十场研讨会，与会代表先后和外交部发言人、俄罗斯副总理、外长、总统副幕僚长等面对面交流，主题分别是：后全球化时代冲突解决、欧亚安全新机遇和新原则、如何在21世纪理解文明、乌克兰危机解决之道、全球南方或世界多数、中东之火、社会机会平等、AI与信息安全、共享人类栖息地、美国大选等。

压轴大戏是“普京见面会”。普京作为“迟到大王”，真是名不空负。代表们被告知晚上5点集中到大堂喝咖啡等候，结果，喝了一杯又一杯。大多数人站在酒会小圆脚桌旁，和身边专家从意兴湍飞说到意兴阑珊，直到晚上7点多，才开始安检入场。笔者被安排在第四排左侧，实属幸运。

2018年，我首次随团参加俄罗斯瓦尔代论坛。2024年再到瓦尔代，普京总统那种放松、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的状态，令人相信他正在带领俄罗斯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就像他在开场讲话中所说，历史没有终结，而是进入了新阶段，这是一个从反对霸权发展到建构多极世界的新阶段，这也必然是一个保证没有国家被落下、被歧视的新阶段。

开场后，普京毫不吝啬对瓦尔代的赞美，他说，我们注定要生活在一个发生根本性，甚至是革命性变化的时代，不仅要理解，还要直接参与 21 世纪第一季度最复杂的进程。至于困难会有多大，则取决于多种因素。据我所知，你们聚集在瓦尔代俱乐部，正是为了分析所有这些因素，并尝试做出一些预测。

普式还不时冒出金句来。他强调，在新的国际秩序中，霸权根本不是一个考虑因素。我们寻找东方哲学，就是要寻找和平。我们赢，也要你赢。

普京主动谈及俄乌冲突后，有舆论说没有俄罗斯的世界会更好？他直截了当说，这不可能，俄罗斯的存在证明了世界的多样。

今年的瓦尔代年会，把AI发展和数字主权放进日程，并且进入普京见面会的第一个提问环节。主持人特别问，总统你用互联网吗？普京说，当然用，只用我们自己的系统。

主持人就美国大选问题提问：特朗普是普京要打交道的第6位美国总统。这里面谁最有趣？普京回答，每个人都很有趣，担当世界最大国家总统的人，不仅要有趣，而且都很聪明。

接着，他话锋一转，原来的小布什总统，美国媒体对他各种攻击，说他“智商低、不聪明”，但我保证，“他和在座的专家们一样聪明”。小布什的爸爸老布什也很聪明，当年杯葛了莫斯科奥运会，后来和小布什一起与普京见面，是为了告诉普京，不参加莫斯科奥运会是美国的“巨大错误”，普京当时接话说，没事，反正奥委会已经变成了马戏团。

至于特朗普，普京形容为“一个多极的生意人”，但不擅长政治语言。普京说，特朗普是有勇气为共同价值观而战斗的人，让大家看到了他的本色。不知道新一届他将怎样执政，至少值得关注。我个人祝贺他正式当选，但还不会给他打电话祝贺。估计他会很忙，忙着接欧洲领导人的电话，让他们先去忙。

普京在瓦尔代论坛上作者供图

我们必须意识到作为国家需要做的，和不需要做的。让我们开好自己的车，不要双重三重甚至四重标准。

我们的立场是基于我们专家的意见、包括央行和学术机构的专家。对于单一金砖货币，我们没有计划。这是我们对于未来市场的一种愿景。金砖是要发挥桥梁作用，我们讨论的是股票交易所，是结算支付系统。我们从来不是只使用一种货币，我们也从来没有在莫斯科禁止美元，但是“我们被（美元）禁止了”。我们只好寻找替代方案。

关于中亚，普京说，10年前有人还认为中亚将成为中俄的“战场”，现在看看中亚的进步与发展。我们还对bloc有执念吗？冷战结束后本来有机会结束bloc 政治。但是美国不要。认为这样会丢失欧洲。欧洲的跟随真是短视。美国能源价格是欧洲的1/3或者1/5。 1993年时任德国总理科尔访俄，我当时担任翻译，现场听到令人震惊的话，就是，欧洲还有冷战的痕迹。而科尔说，欧洲的未来在于和俄罗斯的合作。

中国的哲学里面，没有“主导”的概念。“一带一路”是一条共同的路。以中亚现在取得的发展为例，乌兹每年增加100万新生儿（总人口3300万），这就是稳定的象征。

关于印度，普京说，印度是俄罗斯的自然盟友，都几十年了，这是一个独特的俄印关系，也是全面合作的关系。你们看看有多少俄罗斯武器在印度，这可是互信的最好证明。我们还会一起研发武器。

关于希腊和某些“破产”国家，专家问能否向中国学习。普京不无嘲讽地说道，你们知道中国是怎么实现这一成功的？因为人家是一个主权国家！欧洲有些国家由于某些经济和军事的结盟，牺牲了自己的主权，那他们就很难学成了。    

关于俄乌冲突，普京说：我心目中俄乌冲突的解决，可不是所谓的根据现实暂时停火，然后等到他们的武器库装满，再打起来，这种停火，不是解决之道。（瓦尔代俱乐部基金会主席贝斯特里斯基事后补充说，乌克兰在战场上已经零信用了）

关于欧洲的“战略自主”，普京说，最早是德国总理施罗德在任上提出的：现在欧洲的领导人真是一言难尽。为什么我夸施罗德？人家是有想法的人。我们一起合作了向德国输送天然气。现在德国已经没有俄气，也没有替代。有专家说得比较直白，他们（德现任官员）有大脑赤字（deficit of the brain）把经济领域的决定政治化，这对老百姓极不友好。

关于俄中关系的未来，普京说，俄中不是针对任何人，俄罗斯不会和任何人结盟，去反对任何他人。俄中关系已经到达最高水平。

普京特别提到了台湾问题。他说，中国是我们的战略伙伴，台湾属于中国，美国一直在台湾问题上对中国进行挑衅。俄中军事演习不针对任何人，就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

今年与会的100余位专家，代表50多个国家和地区。瓦尔代年会强调“家人”般畅所欲言，很多专家连续十多年参加，彼此见面格外亲切，甚至把下一年的见面都预约好，颇有“却话巴山夜雨时”的古风。但在疫情之后，从去年开始，瓦尔代似乎进入了“家庭成员更新”期，今年迎来了更多新成员。经过封闭在山间的几天“内卷”式会议、会后小结或接受采访、餐厅或健身房相见继续讨论等，我和大家很快就像“家人”一样了。我们也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