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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代俄羅斯民主主義青年典型人物,講述同代人的故事


《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

內容簡介

《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是柯羅連科的長篇自傳小說。書中敘述了他的童年時代、中學生時代、專科學生時代、維亞特邊區流放時代、雅庫茨克省流放時代的生活,即從 19 世紀 50 年代中葉到 80 年代中葉的情況。


書中的主角是柯羅連科自己,他表示自己是 19 世紀 60 年代俄羅斯民主主義青年的典型人物,而在他的形象中表現出的特性,不僅是他自己一人所獨有,而是當時其他許多俄羅斯進步人士所共有的,因此作者把這本書稱作「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

作者簡介

符拉季米爾?加拉克齊昂諾維奇?柯羅連科(1853—1921),俄國作家,出生於烏克蘭沃倫省的日托米爾城,童年時代在烏克蘭度過。 1874 年進入彼得農林學院學習,在那裡結識了許多革命青年,加入秘密的學生集團,反對沙皇的警察局監視學生生活,因此被逮捕,後無故被流放至維亞特卡省的邊區。 1881 年 3 月 1 日,亞歷山大二世被刺死,三世登位,命令一部分流放犯宣誓效忠新皇。柯羅連科拒絕宣誓,因此又被流放到西伯利亞。 1885 年流放期滿,他遷居到下諾夫戈羅德城,從事文學事業和社會活動。 1890 年代,他卜居於幽靜的波爾塔瓦,在那裡終老,享年 69 歲。

他的代表作有短篇小說《馬加爾的夢》,文藝隨筆《嚴寒》《奇女子》《在陰暗的日子裡》《奇物》《嬉鬧的河》,中篇小說《在壞夥伴中》《盲音樂家》《啞口無言》,以及長篇自傳小說《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

書籍摘錄

第一卷 著者序言

在這部書里,我打算把過去半世紀中的一連串情景回憶起來,並且使它們復活起來,描寫它們起初怎樣反映在一個兒童的心中,後來怎樣反映在一個青年的心中,再後來怎樣反映在一個成人的心中。我的童年時代和少年時代正值農奴解放時期。我的生涯的中段是在黑暗的反動時期度過,——起初是政府的反動時期,後來是社會的反動時期,——並且在鬥爭的初期運動中度過。我那時代人曾經有一種理想,並且為此而做鬥爭,他們所理想的,現在我看到有許多已經洶湧澎湃地闖入生活舞台上來了。我想,我流放時期中的許多插話,以及當時那環境中的人們的許多事件、交遊、思想和感情,在現在仍不失卻其最生動的現實意義。我但願它們在將來也還有意義。我們的生活由於新和舊的尖銳衝突而波動著,震慄著;我現在就希望闡明這鬥爭中的某些要素,即使是一部分也好。

但是我首先要讓讀者注意在我心中發生並成長起來的意識的初期活動。我知道,在預告著即將來臨的暴風雨的、現代的轟轟烈烈聲中,我要集中注意在這些遙遠的回憶上,一定是很困難的;但是我不能想像這困難將達到什麼程度。

我所寫的不是我的時代的歷史,而只是這時代中一個人的生活的歷史;並且我希望讀者預先要認識反映這時代的那個三稜鏡……而這隻有在順次的敘述中方才可能。童年時代和少年時代便是這第一卷的內容。

還有一點要說明。這些記錄不是傳記,因為我並不特別注重傳記材料的完整;這也不是自白,因為我既不相信公開自白的可能性,也不相信其效用;這又不是肖像,因為畫自己的肖像,要保證肖似是很困難的。這些記錄中所反映的一切和現實不同,其不同之處就在於它只是反映;何況這反映顯然是不完全的。其中常常更濃厚地——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反映出所選定的主題,因此雖然全是事實,卻往往比現實更為動人,更有趣味,而且也許更純凈。


我在這部書里力求描寫完善的歷史真實,往往為此而犧牲藝術真實的美的或鮮明的特徵。這裡完全沒有我在現實中不曾遇見過的、不曾經歷過的、不曾感覺到的、不曾看到的東西。然而我還要重複說一句:我並不打算描寫自己的肖像。在這裡,讀者只能看到「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中的特點;我對這同時代人比對我這時代中一切其他的人更加熟悉……

第一章 童年時代(節選)

大家都知道,波蘭的起義是在一八六三年初爆發的。然而暗藏的騷動和示威早就發生了。

大約在一八六〇年,有一次父親辦公回來,態度嚴肅而憂慮。他和母親商談了一會,就把我們召集攏來,對我們說:

「孩子們,大家聽我說,你們是俄羅斯人,從今天起你們應該講俄羅斯話。」

此後,我們的「波蘭化」家庭里開始通用俄羅斯話了。我們實行這改革毫不費事,也許還覺得有趣,這件事使我們覺得有點新鮮,然而引起這種改革的原因,我們是不知道的。我們那裡已經聽到一種傳聞,是關於華沙的某些事件的,後來又是關於維爾諾的某些事件的(維爾諾在一八六一年已經有過很嚴肅的示威運動)。然而這一切都發生在遠地方,在不可知的、差不多抽象的世界裡,我們對它並不關心。我們的世界裡還是一向太平無事……

雷赫林斯基學館裡主要的語言是波蘭話,然而我們同學之間其實毫無一點民族的敵意。雷赫林斯基能夠長久地維持互相寬容的風氣。我們的學館裡有幾個純粹的大俄羅斯人,其中有蘇哈諾夫兄弟兩人,哥哥常常考第一……有一次,這個人——也許是另一個俄羅斯學生——發生了這樣的一件事:有一個年輕的波蘭人知道這個俄羅斯同學昨天受聖餐,就嘲笑正教的儀式。他用紙做了一個像杯子的東西,在它上面裝腔作勢了一番,最後吐一口唾液在這裡面。這俄羅斯人忍耐了一會兒,但是後來伸出手來,把那個侮辱他的人打了一個耳光,打得很響,整個禮堂里都聽見,雷赫林斯基也聽到了。他知道了這情形,就叫兩個人過來,當全體學生面前問那個波蘭人:

「假使他也這樣地嘲笑天主教聖餐,那你怎麼辦呢?」

這波蘭人狼狽起來,可是後來低下頭說:



「我要打他。」

「喏,所以他打你。去,你還得罰跪。」

這孩子滿面通紅地跪在屋角里了,而且跪得很長久。我們猜測到雷赫林斯基老先生對我們的期待。我們商量了一番之後,選出一個以蘇哈諾夫為首的代表團,去請求饒赦這個犯過失的人。雷赫林斯基用嚴肅的態度接見了代表團,然後拄著拐杖走進禮堂里。他坐在他通常慣坐的地方了,命令犯過失的人站起來,然後叫兩個對敵的人互相握手。

「好,現在事情結束了,」他說,「大家忘記了這件事吧。可是如果,」他突然凶暴地瞪出一雙眼睛,把那雙指頭短而叉開的、青筋暴露的手伸向前面,繼續說,「如果我再聽到有人敢嘲笑別人的信仰……我要打斷你們的骨頭……全身的骨頭……」

於是我們又親睦地過日子,全不注意到民族的界限……

這期間遠地方發生的事件日益熾盛,熱烈的氣息像陣頭風一般從那裡傳到我們這裡。我們所聽到的關於華沙和維爾諾的事端、關於某些人「犧牲」的消息,越來越多了;然而大人們還是竭力希望「不要當孩子們面前談這種事」……

有一次,父親和母親在雷赫林斯基家裡坐到很夜深。後來我瞌睡矇矓地聽見院子里響出我們的馬車聲。過了一會,我由於一種特殊的感覺而完全醒過來了:父親和母親都還穿著衣服站在卧室里,正在熱烈地爭論一件事,他們顯然忘記了夜深,又忘記了孩子們睡著。他們的談話大致是這樣:

「無論如何……」母親說,「你總得同意,因為本來是有的,而且在尼古拉時代還是有的……記得這件事的人還活著呢……」

「嗯,那又怎麼樣,」父親反駁道,「從前有,現在沒有了。亞歷山大時代是有的,尼古拉把它剝奪了……當初不該暴動……」



「可是請你自己判斷……難道這是正當的嗎?」

「病人請教庸醫!什麼叫做正當,什麼叫做不正當……沒有人來問你。你們宣過誓的,還有什麼話說!」

「不,聽我說……」

「不,你聽我說。」

「咳,讓我說話呀……」

我從來沒有聽見他們之間有這樣熱烈的爭論,況且在這樣夜深的時候;我吃驚之餘,就在床里坐起來。他們看見了我這個意想不到的聽者,就都來對我講話。

「喏,喏,讓孩子說吧。」母親說。

「好,讓他說。孩子,你聽我說:假定你答應母親永遠聽她的話……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履行這句諾言?……」

「應該。」我十分確信地回答。

「慢來,」母親插嘴說,「現在你聽我講。你看,你身邊有一件新衣服(我身邊的確有一件新衣服,是我就寢的時候仔細地摺疊起來放在椅子上的)。如果有一個不相識的人從外面進來把它搶了去……你要奪回來嗎?……」



「我要奪回來,」我更加確信地回答。

「病人請教庸醫!」父親覺得我這審判官偏袒了對方,就憤怒地說,「他才不會還給你呢!如果他氣力比你大……」

「喏,你瞧,你瞧……」母親激烈地搶著說……「氣力大就可以奪。你聽這種話!你聽見嗎?」

「嘿,胡說!」父親眼見得自己更理缺了,就冒起火來,「那麼,如果是你自動給他的呢?……如果你答應過以後永不收回呢?難道後來可以嚷著『還我』嗎?……」

「給他的,給他的!」母親悲哀地打斷了他的話……「喂,你說:難道是你自動給他的嗎?你想,要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這時候小妹妹在夢中哭起來。他們這才想起吵醒了她,就停止爭論,互相很不滿意。父親滿面通紅,態度激昂,拄著拐杖走進自己的房間里去了;母親把妹妹抱在膝上,開始撫慰她。她的臉上流著眼淚……

我吃驚於這種從來未有的光景,很久睡不著……我覺得這場爭論並非為了私人意見。他們吵了一次架,但是母親的哭泣並非為了個人受屈,卻是為了一種從前曾經有過而現在沒有了的東西:為了她的祖國——那裡曾經有戴冠冕的國王,有大將軍,有華麗的服裝,有茲包羅夫斯基兄弟所說的一種不可解而令人神往的「意志」,有桑道米爾的福瑪念過書的學校……現在這些全都沒有了。父親的族人把它們奪了去。因為他們氣力大母親哭泣,因為這是不正當的……是欺侮他們……

下一天早晨我最初想起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是關於新衣服的嗎?……不,它像昨天一樣放在原來的地方。但是有許多別的東西不在原來的地方了。我心中長出了一些新問題和新情緒的萌芽,像針刺一般。

「要出事了」這句話又以新的形式出現了……空氣照舊在緊張起來。我們所認識的夫人們和小姐們現在都穿上了黑色的喪服。警察就開始追究:他們把穿黑衣服的,尤其是戴標記(心、錨和十字架)的參加示威遊行的女人抓進警察局裡去,並且記錄她們的姓氏。另一方面,淡色的衣服被人灑鏹水,在教堂里被人用小刀割破……教士們熱情地說教。



柯羅連科,來自:維基百科

一八六一年九月,城裡發生了驚人的意外事件。早上,在市中心的廣場上,在貝納金僧團的天主堂旁邊,在圍著短籬的空地上,趕集的群眾看見一個巨大的黑色的十字架,大家很驚奇;這十字架的角上鑲著縞素的邊,套著一個鮮花編成的花環,上面寫著:「紀念華沙被難的波蘭人」。這十字架有一丈多高,立在警察崗亭的旁邊。

這消息風馳電掣般地傳遍全城。民眾彙集到十字架出現的地方來。當局無可奈何,只得把這十字架拔起來,搬到警察局裡。

城裡哄傳著一個消息,說這十字架被關進牢獄裡了。警察局門口整天聚集著成群結隊的民眾。婦女們在天主堂里集會,不放警察局長進來;到了下午,一群婦女全體穿著重孝,向省長公館蜂擁前進。基輔街上省長公館的小平屋被包圍了。父親坐著馬車經過公館門口,看見這一群婦女和那個白髮的老警察局長,他站在台階的踏步上,正在勸告她們散去。

軍隊開到了。這群人到傍晚還沒有散去,薄暮的時候才被趕走了……這件事使城裡的人感到一種爆發的印象。據說被迫害的婦女莽撞地衝進人家的院子里和大門裡去,逃進店鋪里去。而「十字架被捕入警察局」這件事,竟也喚起了正教徒居民的憤慨,因為他們和天主教徒向來是供奉共同的聖物的……

從這時候起,愛國熱情和示威運動像洪水一般泛濫起來。城裡鼓聲喧天,變成了戰時狀態。有一天,我們這衚衕里駐了一隊兵。他們挨戶搜查武器。我家也不例外:父親床頭的壁氈上掛著一把老式的土耳其手槍和一把彎刀。這兩件東西也被搜了去……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挨戶搜查。這種方式我覺得嚴肅可怕。

這種種情況加強了群眾的憤慨,當然也影響到兒童的心頭……可是我當時既非俄羅斯人,又非波蘭人,或者更正確地說,又是俄羅斯人,又是波蘭人,因此這些影響波及我的心頭,就像在狂風中飛馳的亂雲的影子一般。

題圖為柯羅連科,來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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