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简述

与酒的告别


与酒的告别

前些日子,刘淼来京。刚好,那天我前往简书的办公室拜访毛晓秋编辑。于是,便赖在了他们那个枣香浓郁的院子里,时而去撩一撩来打尖儿的两只小猫,时而在他们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看谁偶然得闲,便跟谁说一两句“呀,好久不见了,最近忙吗”,或者,“你们的办公室里居然种着竹子,好清雅”之类的没话找话,一直赖到了他们下班去吃晚饭,我便跟着他们的后面,接着去蹭饭。

吃饭的地方不远,是一家串儿店。撸串儿,尤其又有好几位男士在,自然是要喝啤酒的。我因为早戒了酒的,便点了一瓶北冰洋汽水,在一旁看他们推杯换盏,真是好不热闹。酒至半酣的时候,小泽忽然对我面露微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李哥,让你看到我们这副疯疯癫癫的丑态,见笑了啊!”

我连忙说:“这样蛮好的啊,我已经很久没参加过酒局了,看你们喝酒的样子,其实很开心啊。”

小泽笑了笑,“这哪够得上叫酒局啊……”然后,便又将酒杯举了起来。

于是,我对刘淼说道:“我记得上一次跟好多朋友一起喝酒,还是12年的事,到现在,居然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说完这句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我居然已经长达五年的时间,不参加朋友间的酒局了。而在那之前,我也是月月一小醉,季季一大醉的嗜酒之人,毕竟,“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嘛,不喝酒,怎么对得起我所热爱的李白呢?

但我怎么就把酒给戒了呢?想起来,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前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爱人对我说,要不你喝点儿酒吧。

我听了,心中先是一喜,这是她要支持我喝酒了?

但嘴里却说,不喝了,一喝就停不住,本来就有神经性头疼的毛病,喝了头更要疼了。

爱人说,我是说让你喝点儿红酒助眠,你想哪儿去了。不过,你实在想喝,就喝吧,我不管你,只要别喝太多就行。

我心中又是一喜,“谢谢老婆大人”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但话到嘴边,硬是被我活生生地咽回去了,“算了,还是不破戒了,我这人不喝没事,一喝就多,一喝多就出丑,自己的身子也难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喝了。”

其实,我没有说出口的真正理由是:为了我的写作梦想,我绝不能再度酗酒了。因为酒精固然曾经带给过我灵感,但它于我却是浮士德一般的存在:它虽然许诺我以才华,但偷偷夺去的却是我的意志与时光。

是的,我深信酒精是可以给创作带来宝贵的灵感的,而我之所以从事写作,也完全是拜酒所赐。那一年,我在济南,在朋友开的一家广告公司里做文案,喜滋滋地当起了传说中的广告人。广告人嘛,拼的就是两样东西:创意和加班。创意不容易有,加班则不过是甲方的一通电话,往往是一加就加到深夜乃至通宵。我们这些广告狗们为了能活得轻松一点儿,再加上跟老板又是朋友的关系,所以,每隔几天,大家就会一起喝一顿。就这样,从春天一直喝到了夏天,似乎是在八月份的一天,我又喝多了,多到了失去记忆。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的脑袋像里像是被塞进去一颗仙人球,不但剧烈地疼痛,而且沉得抬不起来,喉咙里又干又热,想要去倒杯水喝,两条腿却软绵绵地迈不动。然后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周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床上,而是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难道我是在沙发上过了一夜?我使劲儿想,想不起来。脑袋里唯一能想起来的,是前一天晚上,我自觉有点感冒,身子发寒,便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他们喝啤酒,我喝白酒。当杯里的最后一滴白酒被我咽下之后,晕晕乎乎的,我不由自主地就将眼睛合上了。然后,再一睁开,已是时光流转,沧海桑田。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穿越。

是的,穿越。我从昨夜的酒桌上,穿越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在这穿越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然后,我又昏睡起来,一直到将近中午,我的精神和体力才开始逐渐恢复,到了下午,我才开始有力气出门觅食。

在外面找到吃的,我一边吃,一边试图去回想昨晚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我想起来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漫长的告别》中的一个情节:酗酒的作家韦德,常常在醉酒后失去记忆。因此,他怀疑自己曾经在酒后伤害过妻子,并因此而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就在这一刻,我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故事便在心中诞生了。于是,我便一脚踏进了写作的大坑里,我的人生也从此多了一个目标。到现在我都相信,如果不是那次的醉酒,我绝不会将作家作为我人生的目标,而现在,我说不定仍然在无穷无尽的加班中,绞尽脑汁地写着 “臻选都市森林,奢居城中桃源”,“地铁上盖,远离喧嚣照享都市繁华;名校环绕,毗邻学府成就金榜题名” 之类词藻华丽,却逻辑不通的句子。

想一想,我都有些后怕。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写作,将我推上了一条可以望见希望的轨道。因此,我怎么可以再用酗酒,来破坏我现在的满怀理想的日子呢?喝酒时的感觉,固然如同孙悟空架起了筋斗云,好不自在,但酒醒之后的沮丧、懊恼,还有脑袋炸裂般的疼痛,却如同是被打入了地狱,让我好久不得翻身。而更可怕的是,岁数每长一岁,解酒所需要的时间就会多加一刻,除非不停地喝,不停地用让酒精进入血液,来阻止戒断反应的产生。

当然,尽管如此,我其实那时并没有想到戒酒这个词,我当时所想的是,等把小说写完了,就好好喝一顿。然后该干嘛干嘛,什么时候喝酒再喝出灵感,就停下来接着写,写完了再接着喝。只要在写作期间不喝酒就好了。两全其美!

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中。首先,我的第一部作品整整写了半年多,写完后一读,觉得问题多多,又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改写,中间因为恋爱、结婚等等事情的忙碌,也还偶有中断。等改得自己满意了,还没顾得上喝口酒庆祝一下,新的灵感就已经产生了。我怕它跑了,于是,接着写吧,等这次写完,我再喝酒庆祝。然而,这一写,又是两年多过去了。我那时想的不是戒酒,而是控制一下,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再把酒庆贺。但是一年年地写下来,不管我初衷如何,酒精却已是切切实实地远离了我的生活。

这大概就叫作无心插柳吧。

再往后,既然不喝酒也会产生创作的灵感,那还有什么理由再喝呢?

干脆,从思想上,也把酒戒了吧。这时,我才算是与酒彻底告别了。而我的写作梦想,也伴随着岁月的磨洗,日渐明晰起来。不过,那部由酒精所激发的灵感而生出的小说,虽然熔铸了我最初的激情与汗水,但最终没有取得任何意义上的成功,这让我深为遗憾,它证明了我不是一个天才,而且,酒精也并不能把一个庸才变成天才。但我还是继续了下去,五年多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地完成了一百多万字的小说,以及已经无法统计字数的,写了一部分之后写不下去的残篇。只是结果依旧,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意义上的成功。

我一度很为此迷茫,甚至想放弃。因为我相当于用五年多的时间证明了一件事:写小说充其量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爱好,而并非我曾经自以为的擅长之事。可我又不敢放弃。放弃的话,我担心会被青岛啤酒、红星二锅头,还有绝对伏特加们一起嘲笑——我背叛了他们,最后落得个一无是处。

接着写吧,好在我的脑子里还有故事。

写着写着,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我来到了简书,然后……然后就是一个听起来如同励志鸡汤一般的故事,虽然我从来不是一个热门的作者,也从来没有写过哪怕一篇的所谓爆款文章,而且从未参与过简书上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活动,但还是被简书的主编刘淼老师发现了。然后,我把自己写得最满意的一部小说——《失控的布局》,签给了简书。之后,在毛晓秋编辑的帮助下,经过四易其稿,终于获得出版社的认可,列入了他们的出版计划。而那天去拜访毛晓秋编辑时,她又告诉我,《失控的布局》已经进入最后的装帧设计阶段了,大约十月底就可以出版上市了。

本来,我想请她赏光,吃个便饭,却被她推辞了:“不急,等书出版吧,到时一起举杯庆贺。”

后来,一个朋友得知《失控的布局》要出版,兴奋地对我说:“等书出版,要好好喝一顿来庆祝啊。”

但是我想,这没什么好庆祝的吧,只是过去的成果而已。而我正在写的《悬浮之城:看不见的凶手》,可以说是我对自己的一次挑战,将近两年过去了,才完成了不到一半,而且,还写得倍感艰难,能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才是一件真正值得庆祝的事吧。

而且,十月底啊,北京的秋风已经开始萧瑟了吧,那时,泡一壶暖暖的红茶,岂不最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