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雁默】

中俄战略合作最核心的目标是促成世界多极化,多极化的关键是欧洲自主,欧洲自主的包袱是冷战记忆,冷战记忆的永冻层在美国,美国的恐惧是中俄战略合作。

俄乌冲突将此局面环环相扣成一个圆形,此一圆形中的节点最容易松动的是欧洲,因为欧洲是最大输家。中俄希望看到的是,欧洲人能觉悟,做美国小弟的天命是牺牲,有意思的是,美国也希望欧洲人这么想。那么,愿不愿意继续扮演牺牲者,就是欧洲是否能自主的关键。

俄罗斯在乌克兰战场几乎已经取得压倒性优势,有专家认为最快夏季就能结束战事,最晚不会拖过年底。然而,据传德国评估这场战争仍可持续10年。

北约秘书长于4月初提出一项为期五年的援乌计划,要求成员国集资1000亿欧元支援基辅,间接证实了德国的评估。上次我说,拜登基本不太担心乌克兰会在美国大选前战败,就是因为北约这种诡谲的乐观。

现在西方内部吵的最凶是,到底要不要没收俄罗斯被冻结的近3000亿美元资产,并将之用于援乌。

将脑筋动到俄罗斯美元资产,足以证明一件事:援乌之目的不在于帮助乌克兰取得胜利,西方领袖只想拖,好将这一大包袱丢给下一届领导人,图个“战败不干我事”。由此,问题便只剩下一个——如何筹钱撑5-10年?

俄罗斯海外资产积累创历史新高

到底谁买单?

美国提议,没收俄罗斯美元资产,用以作为乌克兰的债务抵押。什么意思?即无论是战后重建所需资金,或是目前西方已提供的援助,都视为乌克兰的“借款”,抵押品就是俄罗斯的美元资产。等基辅还钱遥遥无期,直接扣俄罗斯的钱比较快。

美国算盘打得有多精,我也是读了一位英国专家的分析后才恍然大悟,反对援乌的特朗普,为何默许最近那笔高达600亿美元的乌克兰援助法案在众议院通过,他们是这么算的:

这笔钱在军事的部分,乌克兰是以商业信贷形式借来的军援、租来的军备,都是要还的。原则上,这概个念是沿袭美国在二战时向盟国提供支援的方式,并不稀奇。值得注意的是,财政援助的部分,众议院通过的也是“贷款”而非“赠款”。

重点是,如果乌克兰未来加入欧盟,这笔巨额债务就是由欧盟来负担。这就是特朗普的算盘。

众所周知,特朗普向来反感欧洲人吝于投资自己的防务,占美国便宜,而这是美国间接抢劫欧洲的最佳途径,所以他在3月就公开主张以借贷形式援乌,所以才会在共和党人强烈批判众议院议长约翰逊的时候,反而称赞他“干得好”。

拜登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因为他要的是法案通过,借此争取选票、面子以及乌克兰的苟延残喘,为此牺牲欧洲理所当然。而两个老人都意在选票算计。既能援乌,又凭空生出一张巨额欧洲借据,美国“双赢”,欧洲又输一次。

至于泽连斯基,账单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只负责将自己的人民送进绞肉机,连绞肉机的钱都由欧洲支付。

当然,欧盟也可以无限期拖延乌克兰加入,不过,粗估5000亿到1万亿美元的战后重建费用,欧盟其实也躲不掉,但只要抱持债留子孙的心态,当下是债多不愁。

无怪乎,为了延长战事,马克龙频频放话,只要俄罗斯突破乌克兰前线,法国就会出兵。如果从账单角度看,马克龙这些言论并不奇怪,因为乌克兰若过早战败,庞大的重建债务支出立马就要兑现,势必将粉碎他欧洲自主的梦想。

此外,如果特朗普重返白宫,美国援乌必然断炊,即便拜登连任,共和党也会重施故技,不是中断援乌,就是以借贷形式间接掏空欧洲,简单说,欧洲将成唯一的债务苦主。因此,为了让泽连斯基继续苦撑,北约秘书长才会急着筹集5年1000亿的“续杯资金”。但成员们会买单吗?

想当然耳,这些欧洲领袖看着账单,一拍脑门,左顾右盼,不由地瞄向俄罗斯被冻结的3000亿美元资产。

此前俄罗斯副外长里亚布科夫曾表示,没收俄罗斯海外资产可能导致俄美完全断绝关系。图为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俄罗斯中央银行总部(法新社)

冻结已造成伤害,没收将后患无穷

“没收俄罗斯资产,有助于欧美扔账单”。随着乌克兰的节节败退,与俄罗斯展现的绵长后劲,这一想法在西方领袖脑袋里愈来愈膨胀。

对主权国家的海外资产,没收与冻结完全是两回事。简单说,对西方而言,没收,会使得所有主权国家不愿在海外持有大量美元资产,信用瓦解是国际金融的大灾难,重创西方的金融优势。此外,没收还会造成许多冻结所没有的副作用,因此有大量欧洲精英反对没收俄罗斯美元资产。

主张没收的论调则认为,所有称“没收”会造成的损害都是可控的,甚至是夸大其词的,相反地,如果不没收俄罗斯的有形资产,西方将损失更多的无形资产,如道义(Moral)。

通常来说,标举道义扔账单的姿态,更多是为了扔账单,而不是为了道义。

具体算帐,如果北约计算1000亿欧元可撑5年,那么俄罗斯近3000亿美元的资产,就能支撑乌克兰至少10年,甚至有多余的可用于重建。

对没收派来说,3000亿太香,而且G7早已宣称,只有俄罗斯支付其战争造成的损失后,这些资产才会返还,而俄方不可能支付账单,因此这笔钱不用白不用。

没收派并称,从国际法的角度看,没收主权国家资产虽然违反国际法,但联合国已认证俄罗斯违反国际法,那么其海外资产就不该受到国际法保障。此论调援引国际法中的“国家责任条款”,声称俄乌冲突适用于“反措施”(Countermeasures),没收在法律与道德上都站得住脚。

此外,没收派还称,欧元、美元、英镑与日圆占世界储备货币的89.2%,其他主权国家就算对美元不再信任,也没有什么选择余地,毕竟其他所有选项都是美元的兄弟姐妹,因此不会发生金融危机,就算出现危机,系统也很快会恢复稳定。

然而,以上论调欠缺风险意识,情绪覆盖理智,反对没收者的论调才是符合现实的,他们举出了更多风险案例,如G7中的日本与德国,就反对美国提议将俄罗斯资产作为债券抵押品,因为这两个国家都有战争赔偿的历史问题。

当前,德国正面临来自波兰的二战战争索赔,日本也有来自韩国的战争索赔,如果西方没收俄罗斯欠乌克兰战争罪的钱,那么德国欠波兰的,或者日本欠韩国的钱也应比照办理,全都有被索赔国没收资产的风险。

不消说,按此思路,中国大可根据国际法向日本天价索赔,迳行没收其在中国的资产。更重要的是,此先例一开,西方要不要没收违反国际法的以色列海外资产,用以支援巴勒斯坦重建?

也不必谈这么远,只谈俄罗斯的反制途径即可。若资产被没收,俄罗斯也可没收所有西方在俄的资产,根据基辅智库的估计,目前仍在俄罗斯开展业务的西方企业仍多达1400家,仅德国企业在俄的营业额就达213亿欧元,可见莫斯科的筹码也不少。

另外,俄罗斯大部分美元资产是在比利时(约2100亿),但也有部分放在香港等地,俄罗斯可在各资产放置地展开法律战,倘若法律战胜利,该地金融单位就必须赔付已被西方没收的钱,就问比利时与香港扛不扛得起这种风险,欧盟与中方又该如何处理?

历史上,并没有在战争尚未落幕前索要战争赔偿的案例,毕竟,没分出胜负前谁要赔谁?更何况,西方并没有对俄罗斯宣战,他国代替战争国索赔的先例一开,当前与未来的所有战争都会乱了套。例如,为了挺巴,印尼可没收以色列在该国的资产吗?

对于制造业被大量磁吸到美国的欧洲而言,现在对外国投资是求之不得。如果没收俄罗斯资产,那么中国、沙特、印尼还敢于在欧洲大量投资吗?

考虑到以上风险过于巨大,但俄罗斯资产又特别香,欧洲现在倾向只没收3000亿美元俄方资产的“利息”,大约每年30-50亿美元。没鱼,虾也好,但想一想,这利息钱其实仍是欧洲的钱,且在1万亿的战争与重建费用里,这点钱也是杯水车薪。可怜啊,最终欧洲的钱全拿去孝敬美国了,而且乌克兰还不会赢。

说到底,冻结俄罗斯资产是西方与俄罗斯博弈的谈判筹码,没收或预支,都是在削减自己的筹码,而欧洲精英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乌克兰账单实在太令人作呕了。

中俄会缺席乌克兰重建吗?

围绕在俄罗斯资产如何使用的所有设想,都建立在“西方重建乌克兰”的基础上,然而,在盘点了账单后,我看西方迟早会发觉,重建乌克兰不能没有中国与俄罗斯参与。

早在俄乌冲突之初,我们亚太这端就断定,只要背靠中国,俄罗斯即处于不败之地,剩下的博弈,就全在算钱。大势已如此清晰,还有人装瞎,当真十分惊讶德国还想打10年。

从美国最近这轮援外法案的曲折情况来看,就算拜登连任,援乌也是不可持续的,乌克兰会完全成为欧洲的问题。马克龙或许希望透过延长战事,让欧洲有理由扩增军备,但在美国拼命掏空欧洲技术与资金的可见未来,欧洲如何支付军国主义账单呢?

论人均GDP增长、人口增长、劳动生产率增长、技术创新与研发支出增长,10多年来欧洲与美国差距愈来愈大,能源价格却是美国的3倍,清洁能源发展也落后于中国,一场俄乌冲突更是重创欧洲经济,如何支付乌克兰庞大的账单?还想要10年战争,再搞10年重建?

最近中国领导人访问欧洲,看乌克兰账单就知道,欧洲表面逞强,但内心空虚又迷茫,此时正是给出欧洲自主地图之中国方案的时候。

对中方而言,西方没收俄罗斯资产是不可接受的,必须强力宣示立场,并不惜端出具体反制措施。诚如西方现在最爱举的例子,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美欧有撮人就是成天肖想没收中国庞大的海外资产,而现在想先拿俄罗斯祭旗。

中俄在加强双边关系的同时,应该也会讨论合作重建乌克兰的问题,俄方并没有公开反对将其海外资产用于日后的乌克兰重建,考虑到美国正在透过大力制裁“援俄中企”以作为离间中俄的筹码,中方也可主动出击,与俄方谈出一个重建方案,让欧洲彻悟解药在中俄手上,美国手上的只有毒药。

特朗普会将账单丢在谈判桌上,拜登会捏在背后,很难说谁的借据金额比较大。

欧洲的乌克兰账单,是中俄的美丽风景线,数字并未预示乌克兰的胜利,而是铺出了欧洲自主的可能性,撑开了多极化世界的门缝。欧洲是否还能倔10年,看下一届领导人如何兑现乌克兰账单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