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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曾涛】

从7月底哈马斯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亚在伊朗遭暗杀,到8月中旬革命卫队情报指挥官巴赫曼·马兰迪在德黑兰闹市区遭遇不测,再加上1月3日的克尔曼爆炸袭击事件和4月19日的核设施重镇伊斯法罕被以军轰炸,今年以来,伊朗本土接连遭受境外敌对势力袭击,背后矛头都指向以色列。

一张建筑物照片在社交媒体流传,据称就是哈尼亚被杀害的地方社交媒体

以色列的这些举动,无疑对伊朗的国际声望造成了严重打击。而以色列也可以借此达到折伊朗反以反美之翼羽,灭中东地区的“抵抗之弧”之威风的目的。

但从伊朗的整体应对来看,是有情绪,无行动,即使有行动,也是非常克制的。如果伊朗高层还是一再选择隐忍和克制,那么对内对外都无法交代。因此,理论上,从满足内政治需求和外交需求的角度看,伊朗对这次哈尼亚被杀事件实施报复是必然的,问题只是报复方式和报复烈度。

这也导致中东安全局势持续升级。面对华盛顿联合欧洲国家的施压要求伊朗“放弃”对以色列的潜在攻击,伊朗此前表示坚决声明拒绝,并强调伊朗行使合法权力无需任何外部“许可”,并以游行、升旗、电视宣传等多种形式宣誓报复决心。同时,伊朗多地军事机构和作战单位也在进行实战演练。

但相较于伊朗过去在叙利亚大使馆被炸后迅速展开的报复行动,伊朗这次的报复行动迟迟未见的原因,是伊朗当前深陷矛盾冲突之中,其报复行动面临两大挑战:

首先,需精确把握报复力度,以避免过轻失威、过重失控,导致局势失控;其次,报复时机的选择亦显尴尬,新总统初登宝座,行动不仅关乎国家尊严,更直接影响国内稳定与舆论风向。

对此,近日多名伊朗高官的话放话,只有加沙实现停火,伊朗才不会就哈马斯领导人哈尼亚遭暗杀一事对以色列进行直接报复。虽然在内塔尼亚胡及以方不少高官坚持消灭哈马斯以及哈马斯要求实现长期停火协议的背景下,难以想象加沙会在短期内达成停火协议,但这无疑是一个比较明显的转折信号。

同时,在此之前,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发言人对于报复行动的拖延曾表示,当前正处于报复行动的心理战阶段。黎巴嫩真主党领袖哈桑·纳斯鲁拉则在视频讲话中表示,“让以色列痛苦地等待,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真主党总书记纳斯鲁拉资料图

伊朗在哈马斯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亚遇害后立即威胁以色列,但若要撤回此言论,则需找到维护外交颜面的方式。由于加沙停火满足德黑兰声称的“首要关切是加沙地带巴勒斯坦人的生命,而非报复”的外交需求,是伊朗放弃报复的最好台阶。只不过伊朗亦强调,回报必须充分,以维护其荣誉和威慑力。

整体而言,在这次史无前例的暗杀事件之后,伊朗无疑需要在报复问题上审慎权衡,避免象征性报复或者不报复对其地区领导力和信誉的削弱,以及过度报复可能导致的不可控升级。这使得其内部评估与外部协调均需时间。

从伊朗内部政治派别的角度看,伊朗内部强硬派与改革派在报复以色列的议题上存在显著分歧,对立尤为明显。

强硬派普遍呼吁为哈尼亚复仇,而改革派则侧重于指责以色列的渗透活动,并强调追责的重要性。这一分歧在伊朗主流媒体如《伊朗新闻网》、报纸《同胞》频繁出现的“报复”与“渗透”字眼中得到体现。随后伊朗政坛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件,负责战略事务的伊朗副总统穆罕穆德·贾瓦德·扎里夫在上任仅10天后,在社交媒体上高调宣布辞职,并表示将“在大学里继续自己的道路”。

这位伊朗前外交部长以及最富有经验的外交政策专家的辞职时机,正值伊朗战争阴云似乎迫在眉睫的时刻,这使得其辞职变得极为敏感。扎里夫虽然自称无法胜任副总统一职,但外界普遍认为其离职与新政府内阁的任命密切相关。在此前提交给议会的19名部长人选中,仅有3人符合扎里夫的首选标准,其中情报部长和内政部长的任命更是引发了巨大争议。

当地时间2024年8月4日,伊朗副总统穆罕默德·贾瓦德·扎里夫出席政府会议澎湃影像

同时扎里夫认为,内阁的首要任务应是改善国内民生,而非维护统治阶级的权力,这一立场与哈梅内伊及军方的观点存在显著分歧。

此外,保守派与改革派的在报复策略上的分歧也可能加剧了矛盾。伊朗外交部发言人纳赛尔·卡纳尼此前曾表示,虽然不愿加剧地区紧张局势,但仍坚持需要“惩罚”以色列,并要求美国停止对以色列的支持,同时呼吁国际社会对伊朗的行动给予支持。然而,伊朗改革派对于报复行动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及美国的潜在干预表示担忧,这凸显了伊朗内部在报复策略选择上的纠结与矛盾。

而在伊朗民众层面,笔者接触的多数民众对于是否应对以色列采取报复行动持有较为矛盾意见,虽然普遍来说他们从情感上支持对以色列进行报复,但是对于伊朗报复前景感到迷茫。

例如伊斯法罕大学老师卡朗塔里女士就认为,以色列政权此次的野蛮与恐怖行为严重侵犯了巴勒斯坦和伊朗人民的合法权益,理应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谴责,并主张伊朗应予以强硬回应。然而,她也深刻担忧报复行动可能带来的后果,认为在此问题上,伊朗虽应积极应对以色列的挑衅,但鉴于当前经济条件的限制及两国地理上的不接壤,伊朗难以发动持久战争。同时她也认识到,由于周边阿拉伯国家立场不一,未必会支持伊朗的行动。

在圣城马什哈德,普通民众,特别是大学生群体,通过多次示威游行强烈谴责以色列的暴行。然而,当被问及是否应采取报复行动时,大多数人流露出的情绪更多是“愤懑”与“无奈”交织的复杂情感。他们既对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地区的恶行深感愤怒,又苦于缺乏有效的应对措施,即便该事件已发生在伊朗境内。

在德黑兰,一位德黑兰大学的学生直言:“我并不希望爆发战争,因为那只会让伊朗的局势进一步恶化。”而在伊斯法罕,部分民众甚至对伊朗政府支持巴勒斯坦和寻求对以色列复仇的立场表示明确反对,他们更关心国内经济问题,质疑政府为何在经济困境下仍持续向外部国家提供援助,而非专注于改善国内民生。

近年来,由于经济持续不振,物价飞涨,里亚尔贬值,购买力下降,伊朗底层民众的生活负担日益加重。有相当部分的伊朗普通民众基于对民生问题、遏制通货膨胀的诉求,明确反对报复以色列及其部分民族政策的立场。在此背景下,有民众群体呼吁通过外交手段解决争端,并警惕外部势力(如“犹太复国主义实体”)可能设置的陷阱,这一呼吁与对哈尼亚暗杀事件的阴谋论担忧紧密相连。

值得注意的是,伊朗媒体近期虽未中断对报复以色列相关议题的报道,但报道的力度和篇幅已有所缩减。如《同胞》报等媒体,即便仍保留相关版面,但更多是为民众提供一个表达情绪的平台,而非积极煽动报复行动。

目前,伊朗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改善经济。本届总统上任后,即需应对过去十年美国严厉制裁与地区紧张局势升级共同导致的经济困境。最新数据显示,伊朗的投资水平已降至GDP的11%,创历史新低;同时,基础设施老化(如电力与天然气传输网络)导致停电频发;干旱还加剧了水资源短缺和公共服务压力,迫使农民涌入城市。

2021年7月10日,伊朗德黑兰民众在一周内遭遇数次持续大规模停电。东方IC

近期的袭击也导致伊朗股市受到重创,在哈尼亚遇袭后的周六,德黑兰证券交易所总指数全天大跌近3%,资金流出量达11万亿里亚尔(约合1.3亿元人民币)。鉴于伊朗经济长期遭受西方制裁且处于高度疲软态势,并不清楚当前的经济条件是否能应对对以色列军事行动的后果。这也进一步凸显了伊朗在内外压力下的艰难抉择。

不得不说,从军事装备角度分析,伊朗与以色列军力依旧存在明显差距。虽然伊朗在可动员军事资源、地理、人口及武器总储备量上占据优势,并且建立了广泛的代理人网络。但以色列依旧占据军事装备优势,这从长期以来以色列在军费开支与装备质量上遥遥领先于伊朗就可见一斑。

在陆军方面,以色列最先进的“梅卡瓦”4型主战坦克远胜于伊朗现在大量装备的主战坦克。虽然伊朗基于俄罗斯T-90MS研发了卡拉尔型主战坦克,但其实战水平尚待检验。同时,以色列拥有以F-15、F-16、F-35为代表的尖端空军力量,以及丰富的实战经验。尤其是F-35战斗机显著优于伊朗现有任何固定翼战机,在空战中占据绝对优势。虽然在持久冲突中,伊朗可以凭借陆上力量规模和庞大的可动员人口占据潜在优势,但在高科技战争环境下,数量优势已非决定性要素。

必须承认,伊朗近年来在弹道导弹技术上取得显著成就,这使得其军事实力大增,对以色列构成潜在威胁。但考虑到以色列及其背后美国的军事实力,伊朗在面临长久冲突时能否承受美以联合打击存疑。

近期在中东地区局势紧张之际,美国国防部宣布调动“林肯”号航母战斗群至中东,并增派导弹防御舰艇与战斗机中队,此举意在威慑伊朗并影响其军事行动。美国在中东地区的一系列行动,也正在促使伊朗对即将来临的报复后果进行重新评估。

总体而言,伊朗对以色列的报复行动已显端倪,其必要性毋庸置疑,然而,报复的具体规模、时间与强度尚待观察。预计此轮报复可能不会如普遍预期的那样激烈,但中东地区或将陷入较长时间的动荡。

以色列方面,其行动虽自认为高明,实则可能“自食其果”。因暗杀哈尼亚可能招致中东更多势力的反感与仇恨,不仅可能引发军事层面的反制,还将在政治、经济、文化及社会等多个维度引发连锁反应,加剧地区局势的复杂性,使自身陷入无休止的袭扰之中。